人物故事:吉成如,男,1942年2月生,海安市原烈士鄉(現墩頭鎮)嚴網小學教師。馬永林,男,1943年9月生,海安市原烈士鄉(現墩頭鎮)寶祥小學教師。他們二人,幼年時即是鄰居,成年后又在相鄰的兩座村小任教。50多年前,在一場傳統革命教育活動中發現的歷史遺漏,讓他們在其后的時光里,攜手同心,踏上一條漫漫的追烈之路。他們面對彌留之際的烈士遺孀許下諾言,憑著對革命信仰的忠誠,一路堅定前行,雖歷經坎坷,但真心不改,終獲成功,告慰忠魂。
革命先烈,怎能沒有名分
上世紀60年代末70年代初,吉成如任嚴網小學代理校長。在學校的一次革命傳統教育活動中,老黨員曹大仇、李文橋、翟余柏等講到原嚴網五組民兵林泰山,在1944年6月的一天,為新四軍聯抗部隊征收公糧時,不幸被反動頑固勢力稅警兵發現被捕。為了獲得聯抗部隊存放公糧的地點和黨員干部名單,稅警兵對林泰山進行嚴刑拷打,威逼利誘。然而林泰山始終未吐一字,最終被活埋在南莫鎮丁家垛荒田,犧牲時年僅29歲。其后林泰山妻子迫于生活改嫁,三個年幼的孩子分別送人。因家庭離散,再加之戰爭時組織變動,導致林泰山的烈士身份未及時確認,隨著時間流逝,為人們逐漸淡忘。
吉成如回到家,和鄰居馬永林說起這事,二人既為先烈事跡感動,又為其烈士身份的缺失而遺憾不已。馬永林說:“劉胡蘭,十五歲,犧牲在敵人的鍘刀下,毛主席都親筆題詞。林泰山29歲,為抗日而遭活埋,導致家破人亡,妻離子散?,F在連烈士的身份都沒有被確認,讓人心里難過啊。”二人當即約定,第二天就去當時的公社民政部門了解此事。
追烈之路,從一句承諾開始
從公社民政部門回來后,根據公社民政部門的建議,二人隨即開始尋找林泰山改嫁的遺孀。他們步行幾十里找到林泰山遺孀,請她協助申報。然而其時林泰山遺孀已改嫁20多年,而且身患重病,一個可憐的目不識丁的婦女,已沒有能力再出面過問此事。在病床上,她向吉成如、馬永林回憶了當時林泰山犧牲的一些細節。同時也告訴二人林泰山被活埋的地點。說到動情處,林泰山遺孀淚流滿面,馬永林、吉成如二人深受感染,當場承諾,一定要幫助林泰山確認革命烈士的身份。林泰山遺孀含淚感謝二人的一片好意,表示如有可能確認林泰山的烈士身份,她即使在九泉之下,也不會忘記二人的恩情。
此行吉成如、馬永林也了解到,林泰山的所生的三名子女,也因生活所迫,分別送人撫養。為了讓佐證材料更加有力,二人又抓緊利用工作之余,繼續尋找聯系林泰山的三名子女。其中最小的兒子當時已經26歲左右,而且三人均沒有受過教育,有的子女,生活相當困難。吉成如,馬永林感慨萬千,如果林泰山的烈士身份早些被確認,他的子女肯定會享受黨和政府的優撫政策,一定會被照顧安排上學,甚至參加工作。但歷史的疏漏,造成了一家人命運的巨大變化。二人能做的,就是憑借自己的黨員和教師身份找到當地的村組織,說明相關情況,懇請在可能的情況下,適當給予照顧。在當時整個社會經濟條件整體落后的情況下,此舉已屬難能可貴。
追烈的事情還在進行中,卻傳來消息,林泰山的遺孀因病去世,一個非常重要的人證沒了,無疑給追烈工作帶來了重大損失。
吉成如、馬永林沒有灰心,他們繼續努力。一是在林泰山同志出生和工作的地方,找更多的知情人召開座談會,尋找相關的證人和線索。同時走家串戶,搜集有關林泰山的英雄業績,力求更全面地掌握林泰山的革命經歷和犧牲的全過程,為形成詳實的材料打下基礎。據吉成如回憶,當時召開座談會和涉及尋訪的人員達到數百人。其中有至今還健在的傷殘復員軍人謝鳳如、貧苦農民胡長池等。
吉成如、馬永林把整理的資料,送到當時的公社民政辦。由于基層無法解決此歷史遺留問題,吉成如、馬永林隨即第二天從原烈士鄉嚴網村步行至海安縣民政局,遞交材料。當時是冬天下雨之后,到縣城的小路泥濘不堪,二人花了半天的時間,步行18公里,到了原海安鎮縣府巷民政局遞交材料。民政局領導讓二人先回去,材料反映的問題待查。吉成如、馬永林二人各買了一個燒餅充饑,又抓緊返回。途中大雨,路經六里港石橋南端時,馬永林因路滑滾落到橋下小溝。
經過一個月的等候,縣民政局答復是人證物證不足,要繼續調查。吉成如、馬永林沒有氣餒,他們忘不了對林泰山遺孀的那句承諾?;氐綄W校,吉成如、馬永林繼續將林泰山的事跡作為傳統革命教育的素材,每年都通過主題班會、文藝演出、黑板報等方式,進行宣傳教育。他們又多次到原南莫公社走訪群眾,了解并最終確定當時林泰山被活埋的具體地點。
面對檔案上的“待查”,決心“大海撈針”
上世紀80年代初期,在吉成如、馬永林再次遞交材料,堅持請求調查的情況下,縣民政局同意他們查閱林泰山的檔案。檔案上明確記載了林泰山犧牲時的大致情況,但對于其烈士身份,檔案上白紙黑字寫了兩個字“待查”。這個“待查”可能是最初建檔時因工作交接而造成的疏漏,卻成為了后來人追烈的障礙。
不灰心,找人證。二人幾經周折,他們找到了崔世海和柏生。崔世海,1944年任兒童團團長,林泰山是財糧征收員。崔世海對林泰山事跡比較了解。在吉成如的感召下,崔世海不僅愿意作證,而且還一同加入了追烈之路,直到90年代逝世。吉成如、馬永林經多方輾轉,找到林泰山戰友、離休干部柏生。柏生口述了林泰山犧牲的經過,并親筆簽下姓名。而對于證人柏生的身份,需要相關部門和地方政府蓋章確認。雖然行政區劃經歷了多次調整,但二人克服種種困難,終于在曲塘鎮政府蓋章確認。
然而人證的口述記錄,還不是追烈的“鐵證”,真正有力的證據應該是原始的第一手資料。上個世紀八十年代、九十年代,吉成如、馬永林一直都在尋覓原始鐵證。身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認為,這是在大海撈針,叫他們放棄。他們卻說,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,都要去做,誰也阻擋不了。
聯抗烈士陵園的贈書,讓事情柳暗花明
2003年,吉成如、馬永林都退休了,他們有了更多的時間去追烈。一個去海安聯抗烈士陵園再看看的念頭,竟然讓事情有了希望。2017年12月底,馬永林大概是近5年來第15次來到烈士陵園。這一次烈士陵園管理處的工作人員,出于禮貌和尊敬,拿了《新四軍聯抗部隊》資料匯編一書送給馬永林?;氐郊液?,馬永林一頁頁翻看。當看到該書第101頁時,馬永林突然興奮地跳躍起來,大叫一聲。原來就是在此頁上轉載著一篇文章《在反動派屠刀下悲壯犧牲的十二位烈士》。上面寫有“林泰山,鄧高鄉(原海安南莫鄉與吉慶鄉交界處的一片區域),民兵,活埋”10個字。該文明確標注,原載《蘇中報》1944年9月13日。
第二天,馬永林、吉成如隨即到民政局,出示該書。民政局的同志,也很驚喜,但同時指出,最好要找到原版報紙,這才是鐵證。因為追烈的事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,需要省人民政府批準,并報中央。吉成如和馬永林隨即轉入一個目標明確的工作——尋找年月日都已經確定的《蘇中報》原始檔案。
一份《蘇中報》,千里大搜尋
《蘇中報》創刊于抗戰時期的東臺三倉河地區。吉成如、馬永林首先去海安檔案館尋找當年的蘇中報,查閱未果。海安檔案館的同志建議去東臺三倉鎮尋找。然而一個小鄉鎮根本沒有這類年代久遠的資料,他們自然是無功而返。又有人說在姜堰黨史辦、新華日報社、揚州圖書館等地方,眾說紛紜。
吉成如、馬永林利用朋友關系,去東臺、姜堰、揚州、高郵、興化溱潼鎮、如皋檔案館、南通檔案館查找,皆未果。后來一位資深人士說,《新華日報》檔案館、江蘇檔案館、江蘇第二檔案館資料比較全,你們可以去找找看。
吉成如、馬永林感到去省級檔案館找資料,絕非易事,便找到自己的學生海安博物館館長王子健,求他幫忙。王子健既被烈士的事跡所感動,也被二位退休老師的精神所感動,其后數次去省級檔案館查找。2018年6月15日,終于在江蘇省第二檔案館找到了那份原始的《蘇中報》,在檔案館復印并簽章。
踏破“鐵鞋”終獲果,有誰知道,這背后歷盡多少艱辛曲折。據吉成如、馬永林粗略回憶,他們在半個世紀里,座談走訪的人員達數百人,行程萬里以上,涉及的村組社區以上單位達50多家。更關鍵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,二人在年老體弱的情況下,克服各方面的困難和來自家庭以及社會輿論的壓力,矢志不移,從不放棄,為履行追烈承諾,堅持了半個世紀。
五十年風雨,一面錦旗頌美德
隨后的日子,馬永林、吉成如又參與了對林泰山烈士追認的后續工作,人們可以看見他們破舊的提包里,一張張陳舊的、經過多次摩擦受損的紙張。目前現有的關于歷次整理林泰山烈士的手寫和復印的追烈材料,達1.5公斤左右。
2021年9月30日國家公祭日,海安市四套班子領導在海安烈士陵園舉行悼念活動,林泰山正式被追認為革命烈士。那一刻,吉成如、馬永林留下了淚水。五十年風雨路,終于可以告慰先烈。悼念儀式上,馬永林雖然不是林泰山的子女,但是卻以烈士后人的身份上前為林泰山獻上花圈,整理綬帶,這是黨和政府對他們二人無私付出的高度肯定。
2020年10月1日,林泰山尚健在的兩名子女,為馬永林他們送來錦旗,上面寫道“為父追烈,功德無量”。
五十年彈指一揮間,吉成如、馬永林青絲變白發,他們以敢于擔當、百折不撓的行動,兌現了對革命先烈家人的沉甸甸的諾言,彰顯了共產黨人不忘初心的信仰和情懷,成為了社會和時代的道德典范。